本文转自:七一网
朱瑞霞(右二)正指导徒弟做工
从跟着丈夫来上海的保洁员,到打造国之重器的大工匠,山东女子朱瑞霞走出了一条不平凡的道路。在江南造船(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江南造船厂”)的焊接岗位上奋斗20余载,她不仅在祖国的远望系列船、“雪龙2”号和南昌舰等建造中屡建功勋,还把儿子培养成了“船二代”。
都说电焊是男人活,朱瑞霞却在钢铁上练就了“绣花功夫”。今年47岁的她,依然奋战在一线岗位,她说,自己就像一根针,一针一线,用匠心与青春铸就祖国舰船的钢筋铁骨。
小女子揽下“男人活”
上海长兴岛,与市区仅一江之隔,早晨7点,岛上排起长长的车队,朱瑞霞和丈夫程建华也是其中一员,两人穿着工装,骑着电瓶车,前往江南造船厂上班。
年,夫妻俩贷款在长兴岛合作路上的清水苑买了一套房子,一室一厅,虽然不大,但对他们一家三口来说,意义非凡。
“年,我从老家来上海打拼,20年后,不仅有了自己的事业,还在这里安了家。”回忆往昔,朱瑞霞感慨万千。
离开山东菏泽老家时,朱瑞霞才24岁,儿子程鹏鑫还不到两岁。
丈夫程建华是江苏南通人,在上海一家船厂工作,在别人的介绍下与朱瑞霞相识。年,工厂与江南造船厂合并,江南造船厂历史悠久,是中国民族工业的发祥地,被称为“中国第一厂”。
放眼望去,巨轮、码头、吊塔……这个钢铁世界里,大多是重活粗活,员工几乎全是男性。朱瑞霞想和丈夫在同一家工厂上班,只能应聘保洁员岗位,负责焊接车间的卫生工作和一些杂活。
朱瑞霞初中毕业后,一直在老家从事服装行业,从没近距离接触过焊接。看着坚硬的钢铁在焊工师傅的巧手下,被严丝合缝地焊在一起,非常奇妙,她不禁着了迷,萌生出掌握一门技术的渴望。
“小山东,这都是男人活,你干不动的。”
工友们善意的笑言,激起朱瑞霞的斗志:“男人做的工作,我们女人照样能做好!”
从那时起,朱瑞霞利用业余时间练习电焊技术。万事开头难,笨重的焊枪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连拿都拿不稳,别说操作了。朱瑞霞想了个办法,在手臂上捆绑木头、石头等重物,练习臂力,半天下来,酸痛得不行,还肿了起来。
但她并没就此退缩,找来废弃材料,学着前辈师傅的架势,歪歪扭扭地焊接起来。瘦小的身板拿着焊枪,姿势看上去既别扭又滑稽,一不小心还会被飞溅的焊花烫起水泡。
“你这是何苦呢。”程建华有些心疼。朱瑞霞说:“只要肯学、严格要求自己,别人能干好的事,我也能干好!”
程建华深知妻子的脾气,没多加阻止,只是下班后,默默包下了所有家务,还在她的工具包里悄悄放了一支烫伤膏药。
一些老师傅被朱瑞霞的韧劲感动,空闲时会教她两下子,比如焊枪的使用角度、焊接的电流电压、施焊的方法等。“焊缝要像鱼鳞纹一样,这代表着匀称、密实,说明两块钢铁真正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想要焊出完美的鱼鳞纹,手不抖是关键,焊枪与焊件之间要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焊枪以匀速运动,一旦有停顿就会功亏一篑。”
朱瑞霞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充分发挥女性细致、耐心的优势,她用焊枪作画笔,把钢材当画布。在她眼里,一道道鱼鳞纹就是最完美的“作品”。
半年后,凭着过硬的技术,朱瑞霞正式成为一名氩弧焊技师。同事们惊讶地发现,她的焊接技术飞速提高,一年后,已能独当一面。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朱瑞霞一年到头都穿着工装,蓝色和白色两套换着穿。程建华笑说:“要不是你扎着马尾辫,还真没办法把你从一堆男技工里认出来。”
专注工作的朱瑞霞
被儿子嫌弃的“邋遢妈妈”
夫妻俩安顿好后,把儿子接到上海,一家三口挤在出租房里。有一次,朱瑞霞难得提前下班,一看时间,还来得及接儿子,她连工装也没换,匆匆忙忙赶去小学,想给他一个惊喜。
“鑫鑫,妈妈在这儿。”朱瑞霞远远看到儿子程鹏鑫从校门口出来,兴奋得不停挥手,期待他喜出望外地朝自己飞奔过来。可是,儿子看了她一眼,转了个拐角走了,旁边的同学朝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捂嘴笑着。朱瑞霞很疑惑,三步并两追上去:“怎么了?”
原来,当时她的白色帆布工装上全是锈迹、灰尘和油污,比起其他学生家长,特别寒碜,难怪儿子的同学笑话自己。她不再多说什么,默默跟在儿子身后,母子俩一前一后回了家。
那晚,朱瑞霞心头五味杂陈。但她相信,儿子总有一天会明白,妈妈从事的造船事业,虽然脏兮兮,但伟大而光荣。
作为母亲,朱瑞霞知道自己不称职,作为妻子,她也常因为工作,没尽好本分。年5月,正在上班的丈夫突然感觉耳鸣恶心,想让朱瑞霞陪着去医院。可当时她正忙着一个非常重要的焊接工作,难以分身。
丈夫医院。当年,上海市区和长兴岛之间还没建成长江隧道,靠渡船通行。晚上7点多,朱瑞霞才忙完,匆匆赶到码头,准备乘渡船去宝山区。谁知,船开到江中央,突然遭遇大风,被滞留在半途。
“怎么办啊,风太大了,我赶不过来。”朱瑞霞给丈夫打电话,边哭边喊。
“你不要着急,太危险了,保护好自己。”信号断断续续,程鹏鑫不停安慰妻子。
医院,已是次日凌晨。丈夫因病情严重,医院继续治疗。
在医院陪护的20多天里,朱瑞霞看着丈夫一天比一天瘦,好几次哭红了眼眶。
那些日子,朱瑞霞难得脱下工装,换上自己的衣服。“工作服穿惯了,穿别的衣服不自在。”朱瑞霞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可看到别人穿着高跟鞋和裙子,难免忍不住多看几眼,毕竟,她也是女人,也有爱美之心。
但朱瑞霞知道,焊工这个岗位,是没有男女之别的。有一年,她为了攻克一个项目,冒着高温爬上脚手架,高空作业,和男同事们轮流换岗,24小时连轴转。厚厚的电焊服被汗水浸透,衣角能拧出水来,她从不叫一声苦。
时光如梭,朱瑞霞由一名保洁员逐渐成长为班组技术骨干和焊接技术创新带头人。在焊接车间流传着一句话:“有问题找朱瑞霞。”她先后攻克了镍铜管焊接变形、HDR不锈钢焊接、钛合金焊接等一系列高难度问题,还创新研制了特有的工装,获得外国专家的认可和推广应用。
朱瑞霞十分注重技艺传承,整理出一整套从初级、中级到高级的焊工指导技术培训方法,毫无保留、手把手地精心传授给徒弟们。“烧电焊,是对技能和体能的高度考验,如果手势不稳没焊好,管道会出现破裂,引起全船运转瘫痪。”她说,自己的目标是把工匠技术、工匠品质、工匠文化传承下去,打造出一批高素质、高技能的员工队伍。
朱瑞霞一家
一家三口奉献祖国造船事业
徒弟蔡春茂从年开始就跟着朱瑞霞学习,他说:“朱师傅和我相处的时间,比她儿子还长,她不仅是老师,更像我的妈妈。”
的确,朱瑞霞始终把徒弟当成自己的孩子,不仅在技术上倾囊相授,连结婚生子,她也跟着一起操心。
“孩子”也有淘气的时候,徒弟小郑刚进厂时,才20岁出头,性格叛逆,喜欢偷懒,朱瑞霞多次劝说都没效果。有一次,小郑开车和朋友出去玩,出了车祸。“朱师傅,帮帮我。”紧急关头,他不敢打电话给家里,只好求助朱瑞霞。
朱瑞霞二话不说,医院,帮小郑妥善处理了事情。“你怎么不怪我也不骂我?”事后,小郑看着朱瑞霞平静的模样,内疚起来。朱瑞霞说:“知错就改就行。”
之后,小郑痛改前非,勤奋苦练,电焊技艺突飞猛进,和师哥师姐们在国际焊接技能大赛、中国技能大赛等大小赛事中获得不错的成绩。
照顾好了徒弟们,朱瑞霞难免忽略儿子。有一回,儿子患重感冒,挂了好几天盐水也不退烧,医生建议住院。当时,朱瑞霞正准备带徒弟去北京参加全国电焊比赛,丈夫那几天刚好带班,两人都走不开。她只好把江苏南通的婆婆请过来照顾儿子,谁知,婆婆听说孙子要住院,心慌意乱,刚到上海就被车撞了,左腿骨折。
儿子和婆婆都要住院,北京之行迫在眉睫,朱瑞霞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毅然作出决定:请护工照顾家里人,北京之行如期出发。
北京回来后,她特意带儿子去厂里。“鑫鑫,这是妈妈工作的地方,造出过很多国际先进水平的巨轮和战舰,是不是很壮观。”
程鹏鑫东张西望,眼神流露出崇拜的光芒。
年4月,中央军委举行海上阅兵,48艘战舰中,近五分之一由江南造船厂建造。那天,一家人一起看着电视新闻,朱瑞霞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们是祖国海军一步步强大的见证者和创造者之一,能为越来越先进的舰船建造事业贡献力量,感到很骄傲。”
年6月,程鹏鑫大学毕业。年春天的一个周末,他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找到工作了,让妈妈准备一桌菜,要好好庆祝。朱瑞霞处理完工作,赶紧回家忙活起来。晚上6点多,儿子回来了,一身天蓝色江南造船厂的工装,非常帅气。朱瑞霞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这身衣服哪里弄来的?”程鹏鑫整整衣角:“这是咱们单位发的呀。”
“鑫鑫在咱们厂南汇区的一个分公司应聘了管理工作,现在也是‘江南人’了。”丈夫笑嘻嘻地“揭秘”。朱瑞霞恍然大悟,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泪流满面:“父子俩居然合起伙来瞒着我,你当初不是嫌弃妈妈的工作又脏又累吗?”
程鹏鑫上前搂住妈妈:“小时候是我不懂事,但现在才知道,这身工装有多美,您是我最崇拜的人!”
这些年,朱瑞霞获得荣誉无数,还成立了“朱瑞霞劳模创新工作室”。
家里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奖状、奖杯和荣誉证书。空闲时,朱瑞霞会给儿子讲述每一个荣誉背后的故事。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妈妈的工作改变看法的?”
程鹏鑫神秘地笑了笑,回忆道,有一次去厂里,看到妈妈钻进一块巨大的钢铁下面,仰躺着焊接,操作完却爬不出来了,同事帮忙把妈妈拖了出来。
“当时,你的汗水和油污铁锈混在一起,我感觉到,那才是妈妈的高光时刻,你的工装有多脏,笑容就有多美。你用无悔付出告诉了我,为祖国造船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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