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秦朔朋友圈
原标题:浦东,浦东
·水姐
文
我一直想写浦东的。去年三十周年的时候,没有动笔,总感觉人对自己熟悉的地方和事物,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写起。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前些日子,听了民建中央副主席周汉民先生的课程,心潮澎湃,后又去细心查阅了很多熟悉事物背后的故事,才仿佛能感觉出山中的步步阶梯的存在,拾级而上,风景如水溢出,想用手掬出一月。
周身安静,便可一路溯源,浦东是怎么来的,身边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又是怎么来的。浦东发展太快了,每天都在变化,每天都是有未来感的,似乎还不是回头拾掇回忆和情怀的时候。
浦东一直在生长着,它是时代精神的产物,并一起吞吐着新的哲理、理念和精神。在浦东,是可以感受时代里的一呼一吸的,是可以进行哲学思考的,是可以攫取组织和个人发展力量和启示的。
为什么呢?一个地区、一个人如何冲破困境、瓶颈,突破旧的生命周期,迎来第二曲线,第二“人生”?这个普遍的困惑,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困惑,三十多年来,其实人们一直在探索,在迭代式回答。
上海,在绝大多数时候,一直是我国大陆/内地排名经济总量第一的城市。它的生长本身,就代表了发展的可能性在百年为单位的时间轴上,如何延展、扩张的路径。最近发布的年上半年的城市GDP排名中,上海依然是第一,但北京的增速和增量都高于上海,与上海仅有.5亿的差距,去年还超过千亿。在某种程度上说,浦东就是上海的生命力和希望。
其实,浦东诞生本身,就是为了解决上海如何拓展城市发展空间等瓶颈问题应运而生的。
20世纪80年代的上海是什么样的呢?中心城区只有82平方公里,有1万多个生产点,家工业企业,占全市工业企业的55%,集中度太高;人均居住面积4平方米,其中还有3万户人均居住面积不足2.5平方米;上下班高峰的公交车上,1平米要容纳12个人。典型的住房贫困和交通贫困。
上海的“城市病”很严重,年12月10日,发生一起震惊中外的陆家嘴轮渡线惨案,踩死16人,重伤30人,近百人被挤伤。(最近我特地去体验了一下轮渡线,非常有序从容,那里的市井也很特别。发生过灾难的地方,总有更多的保险和防灾减灾机制吧。)另外,年,上海爆发过甲肝,据说当时万人口里有万感染。甲肝的传染路径是粪口传播,那时候还是“倒马桶时代”。
有识之士总是至少提早十年考虑未来发展的问题,这里必须要提到两个人,陈坤龙和沈峻坡。
年2月,当时上海市规划局的陈坤龙针对上海“城市病”严重的问题,在市建委的《基建情况》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浦东新区建设“新市区”》,分析了开发浦东的4个有利条件,还提出6项具体建议,呼吁市政规划要“往前拱”。
年10月3日,《解放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特约通讯员、上海科学院研究员沈峻坡的文章《十个第一和五个倒数第一说明了什么?——关于上海发展方向的探讨》。十个第一这里就不提了,五个倒数是什么呢?即城市人口密度、建筑密度、人均居住面积、车辆事故、三废污染倒数第一。
上海发展,需要新的空间、新的动能,于是,浦东开发需要被提上日程。需要用“新上海”,来盘活老上海。
发宏愿要解决一个大问题,做一件大事,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通常一年两年没什么进展,三年五年也未必有什么突破,也许七年,对于很多事情的变化都有关键意义。七年,可能会质变。
七年后,一个人叫林同炎的人成为契机的制造者。他是美国旧金山一位爱国美籍华人、预应力专家,是国际建筑界公认的同时代最伟大的结构工程师之一,有“预应力之父”之称。
他,被称为海外建议浦东开发的第一人。从年起,他就不遗余力地为浦东新区的开发开放奔波呼吁。在年,他建议建造上海黄浦江大桥,并提出他的设计方案。在大时代面前,人的努力要有存量优势的,人的内心是要矢志不渝的,这样,才能出现真正的时代价值。
年7月,他和陈乃东(他俩都是桥梁专家茅以升的学生)向上海主要领导写了万言书《开发浦东——建设现代化大上海》,建议要立足浦东、放眼世界,改变“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栋房”局面。这封信后来被视为启动浦东开放专项研究的契机。写信,是中国人,在任何时代都特别重视的方式,即使到现在也不例外。
年7月7日,开发浦东联合咨询研究小组应时而生。
这个研究小组由高级顾问组、中方研究组、国外顾问研究组和专家咨询会议组成,中方工作组设有1个组长、1个副组长、6个成员。
其中,汪道涵担任总顾问(注:年4月—年7月任上海市长、市委书记,年当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时任副市长倪天增(注:年4月-年6月任上海副市长)担任组长。(注:倪天增很早就提出过“上海东西建筑发展轴总体构思”,即从虹桥机场,经虹桥经济技术开发区、静安寺、上海展览中心、人民广场、外滩延伸至陆家嘴,形成一条有主要建筑景观和城市广场组成的发展轴。)
同时,聘任林同炎、陈乃东等海外华人,还有新加坡的学者、巴西的城市建设专家,以及世界银行的中国执行董事许乃炯等海外顾问。
实际上,此前两年,上海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年2月,国务院批复上海市政府和国务院改造振兴上海调研组提交的《关于上海经济发展战略的汇报提纲》,其中提出,重点向杭州湾和长江口南北两翼展开,创造条件开发浦东,筹划新市区的建设。
年2月和3月,上海先后召开了两次“上海城市发展战略研讨会”。
但是年,就是一个关键年份。除了林同炎的万言书,这年10月,国务院批复中共上海市委、市政府在上报的《上海城市总体规划方案》,里面提到,要使浦东成为现代化新区。
浦东,一张白纸,充满想象力。怎么画出远景?其中充满了中国智慧。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一直参与浦东开发开放工作的、民建中央副主席周汉民在课程中说,“一根脊椎,有最重要的三个穴位,即大椎、命门、八髎。浦东开发就要先选三点一线”。
所谓三点,最初是陆家嘴、黄楼、外高桥;一线是沿杨高路开发一条新路。从现状来看,陆家嘴就是金融贸易先行区;外高桥,是中国最重要的保税区之一;黄楼后来被移到了金桥,是先进制造的核心区;一线就是新建的世纪大道。
黄楼,虽然当时被改了,但到今天也得到重用,它大约就是如今的上海迪士尼乐园所在地国际旅游度假区区域。历史是多么奇妙,该来的总会来的,人们对于未完成和大大小小的遗憾,是有补偿机制甚至超越机制的。不少人知道,徐家汇的来源是明代官员、中西学兼通的徐光启,而他的恩师就是浦东黄楼人,叫黄体仁,黄楼之名即得名于黄体仁家族,黄姓是浦东川沙的大姓之一,典型还有名人如近代民主主义教育家,强调职业教育的黄炎培。
而对于我们那么熟悉的世纪大道、东方艺术中心和世纪公园,也都有它背后的故事、渊源和理念。浦东到处都是世界级的作品。
世纪大道的设计者,是法国人夏邦杰。南京路、上海大剧院都是他设计的。当时让他设计世纪大道,是有“香榭丽舍大街”期待的。世纪大道上的日晷,叫“东方之光”,也是夏邦杰和陈逸飞的创意,由北京雕塑家仲松设计完成的大型景观雕塑。它表现的是遥远的历史和跨世纪的宏大的时间和未来。它是在浦东开放十周年的时候落成的。
它的晷针由天文专家测定出正北的方位,具有计时功能。我们家人经常散步到那儿,呆坐在东方之光背后,审视这个时代和自己的人生变化。站在那儿,所有的楼列队直立,托着明月,秩序井然。世事匆匆,但只觉纷纷万事,直道而行。也能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要正直地生活,别想入非非!要诚实地工作,才能前程远大。”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给它做过诗,我就试着写一个吧:“你是东方,于是,我便经过东方;你是光,于是,我便经过光;你是时间,于是,我便经过时间。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了;爱对想象的需求超越了经历;日夜徘徊也看不尽你的生长。一轮月在盈缺轮回,而你永远灿烂浪漫;会变吗?会老吗?你说不啊,我这根系庞杂,可保每年鲜花盛开。长的是根,通的是天意,即使天意没了,根还在啊。”
夏邦杰年来中国,觉得那时候的中国“像鲜花盛开一样”。果然,花开在眼前。
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由法国建筑师保罗·安德鲁设计。他的代表作包括巴黎戴高乐机场、上海浦东机场一号航站楼,还有,中国国家大剧院也是他的作品。
他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进入中国的外国建筑师,造就了很多著名的城市地标,他曾这样评论自己:“法国建筑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这不仅因为中法文化联系紧密,也缘于两国人民间的很多共通性,比如幽默、善于烹调,以及都热爱革命。”林语堂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还有世纪公园,那是我们跑步的圣地,现在也在兴赛艇。世纪公园原名为“浦东中央公园”。据说,当时,浦东新区领导在考察美国纽约中央公园时,希望上海浦东也能建造这样一座公园。这公园,最后由英国LUC公司设计,投资约10亿元,于年底基本建成。由于公园地理位置处于世纪大道终端,且时至新世纪来临之际,故在年4月公园对外开放时,改名为“世纪公园”。
世纪公园里,有《永不消逝的电波》主角原型李白的纪念地。年5月7日,国民党军统特务头子毛森根据蒋介石“坚不吐实,处以极刑”的命令,将李白等十二位烈士秘密押至浦东戚家庙(一说位于世纪大道与浦电路交汇之处;一说位于华漕达与杨高路交汇处)北米左右杀害,就地掩埋。李白生于年5月7日,牺牲于年5月7日,年仅39周岁。
世纪并不仅仅是新世纪,整个20世纪,都装满我们民族的奋斗、牺牲和光荣。一个习以为常的地方,其实都装满历史和精神力量。
(待续未完,将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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